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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東坡在赤壁賦裡喝著酒,小舟流躺,扣舷而歌之,又是一幅自在輕鬆的絕美。

扣舷而歌,倚在船舷旁打著拍子唱著歌,我覺得有另一種風味的恬淡,是真實在享受生命的狀態,和我們平時歌手的歌喉轉嗓,吊音婉轉,高昂低迴,這種對於聲音單純的演繹不同,蘇東坡是直接沈浸在愉悅當中,舒適的靠著船舷,這樣坦然的唱歌。

他們在唱:「 桂棹兮蘭槳,擊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予懷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」

用桂樹做成的槳,泛著舟,濺起水面波紋,散成排排漣漪,擊空明,溯流光,我覺得很美,美在「明」和「光」,一種掠影川流的畫面在文字的引導下涓涓溢出,泛著粼粼波光,或許是天際上斗牛的映照吧。

如果真的仔細觀察過,你會發現夜晚的水並不是全部漆黑一片的,總會有光在表面若浮若沉,隨著潮水的節奏擺盪,千年前的蘇東坡看到了,而「明」裡居然有「空」,「光」竟然能「流」,我想也是最令蘇東坡驚嘆的事情了。

我們說的滿,光是必須飽滿的,才是完美的一環。其實唐朝的詩人就說過:「滅燭,憐光滿」,燭光最令人震動的那一霎那,就是熄滅的瞬間,在極短暫的時間裡,它經歷了極亮到寂滅,古人說生命「倏忽若燭火」,燭火有明滅搖曳,蘇東坡在船舷邊緣或許看到了不一樣的光,讓他想到了《詩經》吧;光其實又何必堅持燃燒呢?

光影是美的,因為有影隨;光是美的,因為有流動的可能。蘇東坡自己的詞《水調歌頭》裡面說:「月有陰晴圓缺」,我覺得光最動人的也就在「空」了吧,蠟燭熄滅了,卻感覺它還似上一秒般的存在,人類的視覺暫留,留住了一種美學的感動。

蘇東坡努力的讓自己成為空明的流光。以前的自己太張揚了,太才華橫溢了,其實又何嘗知道,才華是會傷害人的,當忌妒轉化成為憤怒,蘇軾獨自蜷縮在濕暗的牢房裡,在幽閉的孤獨中領悟了「空明」的意義,最明亮的光是流動的,是看不見的,是曖曖內含光的,是「空」的,是有時該選擇隱藏的。


客有吹洞簫者,倚歌而和之。

其聲鳴嗚然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餘音裊裊,不絕如縷,舞幽壑之潛蛟,泣孤舟之嫠婦。

正當蘇東坡高興的唱著歌時,他的朋友楊世昌拿起了蕭吹奏。

我認為這一段蘇東坡寫的很感人,不僅在於聲音的律動感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更多的,我常常也在問自己,我的生命裡是不是都太缺少了「伴奏」的福氣?

生命裡蜿蜒急湍,很多的轉角,很多的風景。也許很多的風景裡,最美的主體都不應該是自己,自己有沒有做一個陪襯物的勇氣?我覺得楊世昌拿起洞簫的舉動很值得我們深思,我們願不願意去成為一幅風景的一部分,成為赤壁賦裡的一個微小定格?

倚歌而和之,讓人看到蘇東坡的赤壁賦裡對於自我的反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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