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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壁賦裡說,客蕭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。蘇子愀然,蘇東坡忽然歛起笑容,正襟危坐。

「何為其然也?」

蘇東坡原本在一個情緒高亢的頂峰,倚舷而歌之,勝似快活,突然聽到伴奏的洞簫聲音淒厲婉轉,悽愴悲憂,蘇東坡安靜了,聽著洞簫的聲音,問了一句:「何為其然也?」,為什麼今天的洞簫聲這麼的憂傷呢?

蘇東坡在寫赤壁賦,裡面的這個「正襟危坐」,也許生命在面對巨大扭曲的疼痛悲傷的時候,更需要一點嚴肅吧。生命從產生到湮滅,中間的所有喜悲,值得一個詩人正襟危坐,好似在和這種痛苦對壘,對峙,在直視這種痛苦,我想這是需要勇氣的。

正襟危坐的坦然,蘇東坡是做到了,他對痛苦是尊重的,因為自己曾經痛苦過,他在自己的痛苦當中領悟了正襟危坐的意義,不是單純的疑惑這種痛苦的來源,而是用正襟危坐來告訴另外一個生命,你的痛苦,我感受到了。

正襟危坐四個字在赤壁賦裡,其實就是是同理心的延續。

楊世昌放下了洞簫,說:「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」,難道這不是曹操的詩嗎?

西望夏口,東望武昌,山川相繆,鬱乎蒼蒼;蘇東坡在寫赤壁賦,這一段就令人感覺一種戰陣肅殺的美,曹操的大軍在前進;方其破荊州,下江陵,順流而東也,舳艫千里,旌旗蔽空,釃酒臨江,橫槊賦詩。

曹操是這樣一個手握重兵的人,率八十萬大軍南下,要爭江山,奪江山。

楊世昌突然發出一個千古疑問: 固一世之雄也,而今安在哉?

這樣的一個英雄,出入於亂世,橫掃千軍,震敵以百步之內,決勝於千里之外的人物,現在又在哪裡呢?

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,侶魚蝦而友麋鹿;駕一葉之扁舟,舉匏樽以相屬。寄蜉蝣於天地,渺滄海之一粟。

我覺得宋朝美學的一個習慣,對生命的思考,常常是很有力道的,楊世昌在問的問題是,曹操的戰艦旌旗蔽空,綿延百里而不絕,這個是打江山需要的陣仗,可是談笑間,檣虜灰飛煙滅。

蘇東坡一直在藉赤壁賦,藉楊世昌之口在談的是,爭天下,問鼎中原,打江山這些詞彙,消滅了對方的軍隊,江和山真的就會是你的嗎?所有那些手握重兵的王侯將相,他們真的擁有過江山嗎?

對於江渚之上的漁夫和樵夫而言,江山才真正屬於他們,他們就在江山之中,不用取也不用求。

赤壁賦在這裡,我想或許是譏諷或許是反省,蘇東坡都在重新檢視生命的意義,生命和江山之間的關係,蘇東坡發現很多是事物都不是「求」來的,是「捨」來的,因為放棄了對功名利祿的執著,放浪於天地之間,才能夠看懂江山,擁有江山。

生命就像天地間的蜉蝣,滄海裡的一粟;我覺得蘇東坡也在問的事情是,權力是通向強大的過程,而我們願不願意回過頭來去承認自己的渺小?在渺小當中,在茫茫江海當中,找到一個自己最舒服的位置,去徹底的享受作為蜉蝣的美好,作為滄海一粟的美好?

我想蘇東坡針對赤壁賦第三段在談的,或許就是「捨」這個字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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